
《江南三部曲》之后,格非的艺术功底更加纯熟,文学思想视野更加广阔。 《看春风》不仅吸收了《金瓶梅》《红楼梦》甚至《史记》等明清小说的复杂技法,塑造了交融的语言品质与荷马、乔伊斯、艾略特等世界文学大师对话,如特、博尔赫斯、福克纳、普鲁斯特、卡夫卡、卢克索等巽。作品既探寻过去,又预言未来,展现了一个作家为人民、为人民的使命感。被誉为他30年艺术创作的成熟之作。
近日,笔者对格非进行了采访。
谈作品
回到故乡是诗人唯一的使命
问:创作《看春风》小说的初衷是什么,为什么要写这部反映乡村命运的作品?
格非:现在回想起来,我之所以决定写这部小说,可能是因为当我第一次看到小时候居住的乡村变成了废墟时,我感到很震惊。
几年后,当我回家探亲时,母亲让我带她逛村子。几年不见,乡村已成废墟,草木茂盛,动物繁茂,枝头挂满了果实。很自然地,我就想到了《诗经》中的《水里》这首诗。我想到了鲁迅写《故乡》时告别家乡时的心境,也想到了TS艾略特。那时我就认真决定要写什么。后来《收获》杂志的李小林老师找我写,我就开始写。我原本打算写一篇七万到八万字的中篇小说,但一开始,一种哀悼的感觉笼罩着我。写作似乎是告别家乡的一种方式。
问:小说描述了如李赵村的整组肖像。我粗略估计至少描绘了50个人。如此大尺度的人物刻画是出于什么考虑?
格非:告别家乡,其实就是告别记忆中的那些人,告别那些图像、声音、色彩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并不是我刻意设置了那么多人物,而是人物的形象一个又一个地向我袭来,让我不忍释怀。因此,在写《看春风》的时候,我经历了一个以前写作中没有出现过的新情况,那就是大量的人物来到我面前,要求在作品中占有一席之地。既然如此,或许我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安排他们,让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。
问:您在上海、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。这些乡村经验从何而来?
格非:我以前的作品经常取材于家乡,但从来没有想过认真地、正面地去描述它。童年经历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核心的部分,对于任何作家来说都是如此。这些东西甚至不能称为经历,它们是岁月的顽石。时间可以将它打磨得精美,也不会被真正遗忘。它始终存在,在我们所有情感的最深处。
江南之所以对我如此重要,是因为我恰好生活在江南。我觉得无论是江南还是江北,甚至是中原还是边疆,在写作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。每个地方都值得一提。另一方面,一个人的气质和情感风格也不能不受到地域因素的影响。
问:小说的时间跨度长达50年。它看似不直接书写历史,却在人物命运的变化中书写时代的轨迹。您是否也希望像陈忠实、贾平凹一样写一部中国农村传记? 《江南三部曲》之后,您为何又回归写农村?
格非:从表面上看,《看春风》确实可以称为“乡土小说”,但写乡土小说不是我的初衷,我也无意写一部中国乡村传记。在我心目中,《看春风》是一部关于“故乡”的小说,或者说是一部关于回到家乡的小说。记得海德格尔曾说过,回归故乡是诗人唯一的使命(或译为“诗人的天职就是回归故乡”)。我相信他的意思是奥德赛意义上的。 《看春风》的主人公经历了一次返乡之旅(从这方面来说,我确实受到了《奥德赛》的启发),而我在《看春风》中也经历了一次次返乡之旅。现实。终于有一天,当我发现连想象都没有办法回到故乡时,我体悟到了古诗文中所说的那种痛苦的感觉:“人生如一圈”。这或许就是我写完“江南三部曲”之后再次触及乡村题材的原因。
谈谈写作
希望能和很多前辈作家对话
问:《看春风》在时间线索和人物刻画上采用了古典叙事和绘画的散点透视手法。叙事线索相互交织、穿插,有很多时隐时现的伏笔。似乎增加了阅读的难度和挑战。这是受到《金瓶梅》、《红楼梦》等明清小说写作手法的影响吗?
格非:明清章回小说对我的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。但一部作品的写作过程,其实就是一个与之前很多文本对话的过程。每部作品都与之前的其他作品有着复杂的互文关系。于是我的两个博士生开始帮我打稿子并找出错别字。当我读到第四遍、第五遍时,我发现里面有很多线索,有的线索埋得比较深。 《红楼梦》当然也是这样写的,千里之外布电线,千里之外埋一根线。
通过《看春风》,我与前辈作家进行了对话,当然不仅有《金瓶梅》或者明清小说,还有乔伊斯、艾略特、福克纳、普鲁斯特等等。可以用的新颖手法有很多,可以是司马迁,也可以是《喧哗与骚动》的写法。我可以列出一个很长的名单,但当然我认为没有必要这样做,因为我对那些有良好文学修养的人很感兴趣。读者有很强的信心。
我非常追求《金瓶梅》风格的叙事高度。当我写《看春风》的时候,我的心里暗自有期待。我希望读者在读第二遍、第三遍的时候,仍然能学到新的东西。然而,在当今时代,期望读者读你的作品两三遍,显然太自恋了。但这种期待本身并不能被认真对待,因为它涉及到小说的写作技巧,尤其是线索和结构。我之前的一些作品有点做作。希望多年以后再看《看春风》的时候,会更加自然。
你在作品中采用什么样的叙事方式,很大程度上与你如何想象你的读者密切相关。要知道,李商隐和白居易设想的读者不同,这也导致了他们诗歌的语言和形式上的差异。我在《看春风》中尝试用平实的语言,也希望不要人为地给阅读设置太多的障碍。但同时,我也会寻求我的“知己”读者的认可,甚至与一小群我称之为“秘密读者”的人展开对话。这样一来,整个作品的技法就得综合考虑。
谈谈想法
文学具有超凡的力量
问:小说第一章,父亲教孩子如何做人、观察人、算命。它蕴含着一种乡村哲学观念。 《命运》和《预知未来》的内容是否借鉴了《红楼梦》中太虚判断和幻象的写作?
格非:严格来说,《望春风》中的“天命”为“天命”,与中国古代儒家的“天命”并不是一回事。 《礼记》中有“命曰行,志曰道”的说法,历来对士大夫的人格塑造有着很大的影响。 《看春风》中的命运特指预先确定的命运,确实有一点宿命论的成分。考虑到这个角色的父亲是一位算命师,他有这个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。事实上,这样的观念在中国农村生活中确实很普遍。 《红楼梦》中的判断其实是源自《金瓶梅》。从小说的修辞手法来看,它是一种“超前叙事”或“前置叙事”。我在《看春风》中设置这样的情节,不仅是为了凸显世事无常,也是为了传达父亲在告别时对儿子未来命运的担忧。和《红楼梦》不完全一样。
对于现在的乡村,我认为原本延续了几千年的乡村伦理正在走向衰落。然而,人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到农村代代相传的是非观、道德伦理和人文习俗的重要性。
问:《看春风》这本书的书名让我想起了陶渊明“小雨从东方来,好风随之而来”、“风从南方来,那里有风”所蕴含的勃勃生机。是新苗。”小说采用循环结构。最终,赵伯玉与“姨妈”春琴在荒地结婚,务农、写作。它就像两个原始人类的寓言形式,为乡村的复兴奠定了希望。为什么采用这样一个寓言式的结局呢? ?
格非:我很喜欢你所说的“原始人类”。当我们阅读TS·艾略特的《荒原》时,我们常常会注意到被遗弃的土地的荒凉,却忽略了作品的真正主题。在我看来,这个主题正是对地球复苏的希望。当有人问卡夫卡人类还有没有希望时,卡夫卡的回答非常肯定:当然有希望,但这个希望不一定是我们的。同样,鲁迅先生总体上可能是一个悲观的人,但他在孤独和愤怒中也通过《好故事》暗示了同样的希望。多年来,这篇文章一直贴近我的心。我们总是把文学称为一种超越的力量,这就是我们的意思。